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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夜晚

深夜还做事

做完事还骑摩托出行

舍不得那些

深夜里发光的事物

星星、手电筒

以及窗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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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白天

雨天也爱

阳雀开叫、桐子开花

苜蓿田的开犁

蚂蚁搬家

都是人世间的

大喜事

◆

我爱母亲

她怕芝麻虫

胜过蛇

最近又有些怕我了

越来越听话

按时散步

按时吃药

按时量血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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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爱妻子

攒家、持家、交际

像我的母亲

练歌的时候

缠着我说话的时候

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

又像我的女儿

◆

我爱儿子

比我当年还自卑

不再想方设法地逃学

前几天

省下伙食费

带回了两袋奶糖

吃得他母亲

今天的嘴，都还是甜的

◆

我爱那些山

天山、兴都库什

昆仑、喀拉昆仑

唐古拉山

念青唐古拉山

都有雪，都有鹰

让我可以

抬起头来

◆

我爱那些水

羊卓雍措

额尔古纳、乌伦布

额尔其斯

怒江、澜沧江

澧水、猛洞河

以及风溪

都可以

还我清白

◆

我爱这具肉体

粗陋但耐用

沿着这么难走的路

走了这么久，这么远

人都没有了

他还在走

路都没有了

他还在走

◆

体内

有些坚硬和疼痛

有些光芒

在堆积、磨砺

发炎、红肿、结晶

最后钙化成

有珍珠光泽的文字

那是我

最爱的诗歌

◆

爱的越多

越怕死。越怕死

越爱乱想

——如果我死了

就会彻底地失去

所有的所有——

妻子会去找

另一个男人

带着钱财、房产

带着我买的翡翠手镯

带着我的儿子

◆

如果我死了

最可怜的是母亲

会大哭，会骂天

会撞墙

她有脑动脉硬化和高血压

甚至可能发疯

见过发疯的许四娘

在大西街

抱着邮筒

喊儿子的小名

◆

如果我死了

体内，那些

没来得及

化成文字的诗意

将化成

淡黄的软蛆

◆

我怕死

非常非常地怕

每天都

战战兢兢

如果有人趁我买水果

推倒我的房子

我会告状

如果法律不管

也不会报仇

——算了吧

对方有背景

而我又没有房产证

和土地使用证

◆

如果有人

抢我的摩托车

我不会反抗

只要把命留下

让我还可以

在这片土地上

用脚漫游

用手写诗

临走，会把头盔

也给他

◆

如果他们

说我卖国，卖友，卖春

批我，斗我

给我脸上刺金印

只要把命留下

叫我认罪

我就认罪

叫我学狗叫

就学狗叫

用锄头敲死过

一条大黄狗

我还记得它的叫声

◆

但是

如果还有暴秦

灭六国，焚书

坑儒，坑四十万降卒

如果还有荆轲

问我愿不愿意去咸阳

明知成也死

败也死

扪心自问，我会说

“我愿意”

条件是

不带秦舞阳

◆

如果

还有日寇围城

如果他们人性未泯，说

有人垫在履带下

可以阻止坦克的

扪心自问，我会拖延

实在没有人出声

我会从人群中站出来，说

“我愿意”

◆

如果真有老天爷

如果他真的懂天理

如果他真有眼睛

如果他盯着

我的眼睛，问

愿不愿意，作为祭品

换取这片土地的

诚实和公正

扪心自问，我会说

“我愿意”

◆

说的时候

会很轻

很轻

尽量不让母亲听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