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童趣 · 小堇花裙】

赤金胸脯的小马驹 （童话）

  乌兰格日乐（蒙古族） 著

 娜仁高娃（蒙古族） 译

【作者简介】乌兰格日乐，蒙古族，内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人。2014年作品获“花蕾杯”蒙古文儿童小说大赛三等奖。

正文

午夜，小男孩桑斯尔在睡梦中。

“阿爸的‘阿’、额吉的‘额’、伊西根的‘伊’、敖登的‘敖’、乌那甘的‘乌’———”

小男孩桑斯尔正在梦里诵读白天的作业，陡地，一匹小马驹从他怀里跃出。

小马驹轻轻地嗅着桑斯尔的面颊，并柔柔地唤道：“桑斯尔，桑斯尔———”。

熟睡中的桑斯尔隐约间觉着腮帮处有什么拂过，他觉着麻酥酥的，还有一串忽近忽远的呼声传入耳朵。桑斯尔睁开了眼，他以为是母亲在唤他。因为，每天早晨，母亲总会以如此轻柔的唤声叫他起床。

“额吉———”小男孩桑斯尔睡眼惺忪地说。

“我不是你额吉，我是你课本上的小马驹。”

桑斯尔循声看去，不由惊疑地瞪大了眼。一片金色光晕中，紧挨着他，一匹小小的马驹子正在嗅着他的面庞。小马驹的脸上浮着一层橘色光芒。那不是屋里点了灯，而是小马胸脯发出的光芒，它的胸脯居然是金子做的。

“你是谁呀？”小男孩桑斯尔疑惑地问道。

“我啊，就是你在梦里诵读的乌那甘的乌那嘎（蒙古语，马驹子）啊。”

小男孩桑斯尔完全没想到小马驹居然会讲人类的语言。他又惊又喜，一时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。

“咱俩走吧，去玩，行不？”

“好啊。”小男孩桑斯尔眼皮儿都不眨地答道。

“你骑到我背上。”

小男孩桑斯尔高兴极了，他猛地一跃，便跨到小马驹背上了。不过，一会儿又滑下去，将蒙古语文课本塞进书包后才出发了。

小马驹纵身一跃，从窗户间飞了出去。划过寂静而寥廓的夜空，小马驹像一枚子弹一样向前。桑斯尔痴痴地望着星空，觉着星辰越来越近了。他没想到星辰会如此的美丽。苍穹如一望无际的蓝色草原，每颗星辰则是蓝色草原上的眼睛，一眨一眨地俯瞰着万物。

除了飕飕的风声外，小男孩桑斯尔听不到别的声响。

“把眼睛闭紧了，我叫你睁开时你才睁开。”小马驹吩咐道。

小男孩桑斯尔闭上眼，顿感身上变得轻飘飘的，风好似在他身上长出翅膀，令他觉着只要他稍微抖开双臂，就能飞起来。这令他陶醉，记得年幼时，他也渴望自己能有一双翅膀。

“鸟禽会飞，那是它们需要。而人呢，只有很老了，过世了才会飞的。”有次，父亲对小男孩桑斯尔这样讲。从那之后，小男孩桑斯尔再也不提翅膀一事了。但是，在心下总割舍不了那份幻想，他常常想，假如我是一只麻雀，那该多轻盈，稍稍抖一下翅膀就能飞起来。不过，他从不把这些告给父母。

“睁开眼吧。”

许久许久后，小马驹说道。小男孩桑斯尔立刻睁开了眼，瞬间进入一片从未见过的神秘之境。到处尘土飞扬，烟雾弥漫。四周，人声鼎沸、鬼哭狼嚎、五畜哀鸣、狮虎咆哮。远处，巨石碎裂，树木折身，众鸟逃散。

小男孩桑斯尔受了惊吓，面露惧色。

“别怕，这里是神话传说的摇篮。”

“神话传说的摇篮？”

“是啊，很多很多神话传说的摇篮。怎么不记得了？你们的祖母祖父给你们讲故事时以‘亘古亘古以前，有一对老夫妇———’开头的啊。”也不等小男孩桑斯尔回答这句话，小马驹匆忙地指着远处说：“你看，那边，还有那边。”

小男孩桑斯尔顺着小马驹的话向四下注目一圈，他看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、一时难以理出头绪的、万花筒般的景象。

“我告诉你吧，这里很神秘的。什么《哈日乐岱、宝日乐岱的故事》、，都在这里诞生的，还有很多，数也数不清。咱俩若不当心，会被卷入某个传说神话中的。走吧，我带你到山顶上看看。”

小马驹落到一座赤色而又圆鼓鼓的山上，山顶尖尖的很陡峭。山麓，浓雾缭绕，黑尘翻卷。细瞧，万丈迷蒙间，两个巨人在摔跤打斗。两人相斗如虎兽相扑，震得地动山摇，河川涟涟。攀到山顶，数着星辰决斗，下了山沟，数着鱼儿作战。两人伤筋动骨，血洒山谷，但仍未降伏彼此。

“他俩啊，一个是孤儿江格尔，另一个是宇宙孩儿明阳。”小马驹给小男孩桑斯尔解释道。

末了，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离开山顶，一路风驰电掣，到了海边，海水碧波连天。

金鱼从海里游过来，翻身三下，变成一位骑白马的男子。一位牧羊人在海边放牧，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去时刚好撞见白马男子带着牧羊人归海。他俩尾随过去。

“闭上眼。”小马驹说道。

他们劈开云朵一样的泡沫、山壁一样的海浪，循着一条深不见底的窄缝下去。

耳边凉风飕飕，万千条鱼兽迎面撞过来，落下去，好似万千个扑向光芒的蛾虫。

“睁开眼———”

他们已经到了龙王宫殿里。

龙王宫殿是一座玻璃宫，晶莹剔透，堆满珊瑚玛瑙，金银珠宝，奇物珍品如小山，光芒刺眼。

透过玻璃宫，能看到深海众多物种。比如有海星、海鲸、章鱼等，这一切叫小男孩桑斯尔惊叹不已，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里。接着，当他俩走出《牧羊童当皇帝的故事》的途中时，遇见了三个怪物抢东西。

“你们在争什么？”小马驹问道。

“拐杖、圆顶帽、毯子。”

“为什么争这三样呢？”

“这三件可是神物，可隐身，还能带你日行万川，夜飞千山。”

“这样吧，我们帮你们看着这三样宝物。你们将宝物留在这里，然后到对面山下，从那里赛跑，谁先来，宝物归谁。”

“好好。”三个怪物异口同声地答应着离去。

趁这机会，小男孩桑斯尔戴上那顶可隐形的帽子，拄上拐杖，和小马驹站到神毯上。嗖地，一刹那间他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
神毯像一道光一样穿过云霄。忽然，前方黑风腾起，裹挟着一股恶臭席卷而来。见了黑风，小男孩桑斯尔心下一疏忽，神帽被黑风掀去了。他俩不得不落到地上，寻找神帽。

风中，一个惊慌失措的猎人骑马挥鞭落荒而来。猎人魂不附体，胡言乱语，称有十五个头颅的莽古斯在追他，要吃掉他。猎人的坐骑已疲惫不堪，浑身发抖，站立不稳。见此状，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将拐杖和神毯给了猎人。转眼间，猎人隐入风中不见了。

片刻后，青面獠牙的莽古斯出现了，远远地，它望见了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，它冲过来，要吞掉他俩。小马驹甩尾逃去。

“坐稳了，抓紧我的鬃毛。”

小马驹说着，四蹄蹬开，前脚落到那山头，后脚踏碎这山头，发出一声长长的震耳欲聋的嘶鸣声后，向着天边飞驰而去。

莽古斯紧追不舍。

“拿出铅笔扔过去。”小马驹匆匆喊道。

小男孩桑斯尔忙从书包里找来铅笔掷去。

小马驹匆忙地说：“密林、密林，显形———”

小男孩桑斯尔回头看，看不见莽古斯了，黑风也削弱了很多。

接着平安无事地走了三天，到了第四天，风起云涌、寒风萧萧、大地颤颤。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猜出这是莽古斯追过来了。小马驹纵身一跃，跨过千里河流、万里山川，然而莽古斯却紧追不舍。

“桑斯尔，拿出你的橡皮，大声念———变变，变成云高红沙山沙峰。”

小男孩桑斯尔照做，顿然间，茫茫红色沙海挡去了莽古斯的路。少顷，回头一看，天边滚来沙尘，红红的，如一堵万丈血墙。

“扔掉语文书。”

小男孩桑斯尔没有作声。

小马驹立刻明白了桑斯尔的心思，问道 ：“包里还有什么？”

“一袋牛奶，是额吉叫我喝的。”

“把那袋牛奶洒了，喊一句‘变为深不见底的海洋’，快点。”小马驹的声音提高了，气喘吁吁的。

“变、变成深不见底的海洋———”小男孩桑斯尔高声喊着，憋足劲儿向身后抛洒牛奶。

瞬间，眼前翻滚起白茫茫的海。莽古斯跌进海里一命呜呼了。

小男孩桑斯尔和小马驹平安地回到了家乡。

丁零零———

上课铃声响了，小孩们争先恐后地挤进教室。

“同学们，背诵课文了吗？”女教师嘹亮的嗓音传到很远。

“背———诵———了”齐刷刷的一阵稚嫩的声音，震得空气中陡地旋来一股风。

“那谁最先来背诵呢？只有勇敢的孩子才能赢得桂冠。谁会夺得这荣誉呢？叫老师瞧瞧，他会是谁呢？”

老师的一席话，鼓得小男孩桑斯尔心潮涌动，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。那瞬间，语文书插图上的小马驹将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。

“阿爸的‘阿’、额吉的‘额’、伊西根的‘伊’、敖登的‘敖’、乌那甘的‘乌’……”小男孩桑斯尔一口气读了下来。

“嚯咦，同学们你们看啊，桑斯尔同学今日表现很棒啊，大家要向他学习，他这是头一回举手，还把课文读得炒豆子般，好厉害啊。”语文老师几乎是惊叹道。

小男孩桑斯尔听着，羞涩地挠起后脑勺，脸上变得红彤彤的。他朝课文上的插图看去，小马驹直瞪瞪地盯着小主人，见小主人脸红了，顽皮地眨巴着眼，将没踏过真正土壤的马蹄儿磕起来———

小男孩桑斯尔看到，小马驹的赤金胸脯发射出更为晃眼的金色光芒。

本文刊登于2017年

《草原》第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