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马驹:自信与沉吟
晚上,小马驹整理八天假期的作业,查漏补缺。
我悄悄地凑过去:小马驹,你的化学怎么样了?
小马驹略一沉吟:还行吧。
我呵呵一笑:你的自信,让老爸想起唐代张籍的一首诗《酬朱庆馀》:
越女新妆出镜心,自知明艳更沉吟。
齐纨未足人间贵,一曲菱歌敌万金。
01
这首诗,是张籍答复考生朱庆馀的。考生朱庆馀参加科举考试,写信期待得到水部郎中张籍的提携。张籍给他回诗,意思是说,你就像西施一样,天生丽质,刚刚梳洗打扮。虽然知道自己花容月貌,但还是有点不自信。虽然你不像一些名门闺秀那样拥有齐地纨织那样华贵的服装,但你清丽嗓音唱出的采菱歌,足以价值万金。
小马驹听后也笑了,老爸你真会现学现卖,这首诗似乎是你今天早晨才看得吧,现学现卖。还挺合适。
这么讨好我,什么目的?说吧。
对我话语背后的目的,小马驹总能一眼看穿。
我说:好吧,明人不说暗语。让我给你听写化学式。
02
化学,是小马驹初三新增的科目,也是非常重要的科目。
我们教导小马驹:新科目,新开始。其他科目好不等于化学就能学好。每个同学的起跑线是一样的,都是从零开始。入门很关键。
从五六年级开始,我就有意识地给小马驹借一些化学科普的入门读物,她也看得津津有味。
今年暑假,小马驹问我们是否上个先修班。这在小马驹身边的同学中很普遍。我们几经商量,决定还是自修。先修班讲得一般是入门的基础知识,不会讲太深,这些自己也能看懂。过多地依赖先修,会失去自学的能力和动力,还可能由于授课方式的不同,对开学后老师授课产生负面影响。
暑假,小马驹自修化学。还行,开学一个月,化学入门还算扎实。
老师的几次课堂小测成绩不算坏。虽然没能全部满分,却也是上游位次。
几次丢分的原因,看上去似也偶然。比如,把“点燃”写成“燃烧”。我和小马驹分析:燃烧是状态,点燃是操作。请教老师,答复是:燃烧是过程,点燃是条件。还是老师的解释专业。
吓得我一身冷汗,再也不敢给小马驹瞎讲了。
03
国庆假期前,化学闫老师听写14个化学式。小马驹侥幸全对了。
闫老师要求,八天假期中,80分以下的同学,每天交一遍听写作业;80分以上的不用交。还有,开学后老师继续听写。
我问小马驹,要不你也每天写一遍吧。
她答道,老师说了80以上不用写。我不仅80分以上,而且全对了。我全部会写,没必要。
但我心里还是很忐忑,我感觉小马驹掌握得不够扎实,我也明白她的遗忘曲线。
我和她妈妈几次劝她,她仍是不愿意写,主要原因是没时间。
每天的小马驹,总是紧紧张张,却也有条不紧,每天都有任务,每一刻也没闲着。要么作业,要么复习,要么读书。她没有看过一次电视,没有玩过一次电脑,没有玩过一次手机。甚至,能畅快地和爸爸妈妈聊一会儿天都是奢侈。
这种情况下,我们也不好意思催促她。
04
闫老师,极其负责任。这是学生们的幸运。
她把全班同学按成绩分成几个批次,分别确定时间点去办公室找她,她分别讲卷子,讲改进意见。如90分以上的第一个课间找她,80—90分的第二个课间找她……她每天的课间都安排得满满的。
国庆假期也是这样。
每天,她都在QQ群中督促80分以下的同学上传听写作业的照片。对学生上传的听写图片,她一个一个地认真查,有的氧气O写得小了像0,有的忘记写元素符号,有的条件写得不准确。她一个个地在图片中用红线勾出错误,一个个地指点错误所在,一个个地要求改正。从早晨5:30开始,QQ群就开始滴滴地响,闫老师开始点评,一直到晚上11点多,闫老师还在点评。
八天假期,每天都是这样。
闫老师制作了一张考勤表,用打“正”字的方法,考评每名同学的听写情况。谁交了作业,就画上一笔,几天下来,一目了然。
而且,她授课的,不止是一个班。
我想,这个假期,对闫老师来说真是一个充实的假期。一睁眼就是学生,一睁眼就是课程,满脑子想的全是成绩,满脑子想的全是功课。
而且,这个假期,仅是她一年365天中的普通8天。
老师尚且如此负责,作家长的又怎么好意思放松呢?
学生只是老师N个学生中的一个,教育学生也只是老师工作的一部分而已;
但家长不一样,孩子是唯一,教育好自己的孩子,永远是最重要的事业!
05
我继续笑着,来来来,小马驹,我给你听写化学式。
小马驹说,不用了吧,我全会。
那不行,我要对你负责任,老师让检查。
那好吧,你叫我,我给你说。
那不行,必须写出来。
小马驹顿了一下,不情愿地拿出本子。
我一个一个地叫着。她一个一个地写着。
有的化学式,写得很流畅;有的,就显得有犹豫;还有的,写过了又划掉。
小马驹抬头看着我:老爸,错了就告诉我。
你写吧。我最后再看。有一个错的,把八天的全补回来。
全部写完了,小马驹交给我,检查吧。
小马驹,你确认无误吗?要不要再检查一遍?
她又拿回去,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,然后才郑重地交给我。
从她的脸上,我看到了忐忑。
整篇14个化学式,有三处划改。
对照闫老师发的答卷,我仔细检查,还行,全部正确。
06
我问,小马驹,你还自信吗?
你刚才的感觉,让我想起来刚才那首唐诗的上篇,朱庆馀的《近试上张水部》:
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。
妆罢低声问夫婿:画眉深浅入时无?
这是朱庆馀写给张籍的一首诗。这首诗的妙处,在于打了一个非常动人而恰当的比喻。表面看,写了一位新婚女子娇羞、紧张,自信又不自信的心理。新婚之夜过后,第二天要到堂前拜见公婆。她打扮完毕,悄声问丈夫,我画的这种眉毛符合做新媳妇的要求吗?
这首诗的写法,是中国古代一种特殊的文法,叫“香草美人法”。《诗经》中《关雎》首开其例,屈原《离骚》则将其发扬光大,以香草美人喻君臣之义。因此,这首诗实际是朱庆馀向张籍的自荐信,以新妇代指作者自己,夫婿就是张水部,意思是说,大人您看我的诗怎么样?合乎时宜吗?水平怎么样?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吗?我有这份自信,你感觉到了吗?但我心里还是没底,你给我说说吧。
张籍与朱庆馀的一唱一和,给中国文学史留下了一段佳话。
小马驹听了大笑:老爸,你可真逗。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,既觉得自己没写错,但又怕出错了你罚我。哎,是不是你们每次写的稿子,交给领导的时候,也是这种感觉啊?画眉深浅入时无,稿子您看中意否?
我也哈哈大笑。说你呢,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?
小马驹,就要月考了,你可要自信哟。
小马扬蹄至赛心,
自知千里却沉吟。
虽无金鞍玉缰蹬,
嘶鸣拔足自绝尘。